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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说:“毛主席说了,不管工人、农民,60岁就退休,有国家管着。”私下里,李德才偷偷对张明树说:“以后生活好了,还可以娶个知青嘛。隔壁生产队有好几个人就娶了城里来的媳妇。”原以为未来会像花儿一样展开的李德才,却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上了时代的巨变与生活的逆转。1976年9月,李德才与数万群众在新建好的县城文化馆前,顶着细雨,痛哭着告别了逝世的毛主席;1982年,土地下放,生产队将机器售卖后,也随之解散;1984年,年过七旬的母亲病重去世。李德才分到了两亩田,却过起了伶仃一人的生活。在阳高人的眼里,自1980年代开启,李德才就像被斩断了根的树,生命的时钟永远停滞在记忆中的年代。不合时宜者“这里有没有卖毛泽东语录?”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生气地指着书架说:“《盗墓笔记》,怎么能卖这种大毒草?”古长城边上的阳高,曾是汉与匈奴、唐与突厥、宋与契丹、明与蒙古相争的军事重镇,也曾有过城墙高耸、哨兵游弋的繁华时代。建国后,阳高褪去了昔日荣光,成为农民占到八成以上的国家级贫困县。然而1980年代以来开启的经济浪潮,也席卷了这个偏远的县城。30年来,低矮的平房、泥泞的沙石路如蝉蜕一般消失,崭新的商品楼、广告牌、酒店、KTV拔地而起,整个县城陷入了狂飙突进的城市化洪流中。如今,阳高县城居民能收看的电视节目从12套增加到51套,固定电话从1978年的560户发展到4.4万户,移动电话用户数也已超过5.5万。李德才仍终日操持着两亩菜田,背诵着毛主席语录,试图如以往一样生活。当他推着小车走进阳高县城,却发觉他成了阳高县城里不合时宜的守旧者与游荡者。他卖菜羞于与人讲价,遇见老人还免费赠送,这让他仅能勉强维持温饱;他游走于大街小巷,收捡人们丢弃的毛主席像章或其他“文革”遗物,最终收集了一两百个像章,装满一个小布袋。干完农活之余,他穿上了军装,戴上了毛主席像章,成了人们眼中那个精力充沛、脾气粗暴、爱管闲事的李德才。他有了最为著名的一句口头禅:“该治理整顿了!”龙泉派出所的民警董翔曾看见他对着几个正没收小贩推车的城管,大喊着:“你们是要为人民服务的!不是来给人民添乱的!”阳高五中学生曾少平常在新华南街十字路口遇见李德才,他正在吹着哨子,站在拥堵的车流中,挥舞着手臂,指挥交通。西街一家书店里,店员李萍萍则在一个下午碰到了推门而入的李德才,他问:“这里有没有卖毛泽东语录?”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生气地指着书架说:“《盗墓笔记》,怎么能卖这种大毒草?”更多的时候,人们会看见李德才站在县政府门口,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二十多年来,李德才就像怪异的雕塑般出现在阳高街头。人们看见他最后一次站在政府门前,是2009年开始的旧城改造。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旧城改造中,大南街、大北街、辕门街等主干道不复以往,共有22.3万平方米的建筑被拆掉。最让李德才痛心疾首的,则是县文化馆的消失。建于1974年、占地1400平方米的文化馆是阳高县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李德才心中的圣地。他曾在这里哀悼毛主席的去世,也最爱在此发表演说。李德才最终发觉他无力阻挡文化馆的被拆。2011年冬日的某一天,小贩董俊强看见李德才站在文化馆的瓦砾堆里,低着头,茫然发着呆。在他身后,高高竖立着“阳高CBD商业核心地”的广告招牌。棺材里的像章外甥秦东武操办了老人的葬礼,合棺前他小心地将仅存的二十余枚毛主席像章,放在了狭小的楠木棺材中。李德才70岁之后,患上了高血压及脊椎病,引发了双手强烈的麻木疼痛。他无法再骑车,也不能再种菜。他只能将地租给了外甥秦东武。靠着每年七百多的土地租金和六百来块的低保生活着。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里,李德才在阳高街上继续游荡。就连在邮政局门口整日闲坐的老人也瞧不起他,认为他“落伍了,陷在旧时代里出不来”。他曾去县里肉联厂找侄子李宁借钱,二楼的窗口涌出很多人头,对着他笑嘻嘻地指指点点。侄子不愿意见他,掏出10块钱,托人递给他。“他沉在过去,可我得想着将来。”李宁承认很难理解叔叔的怀旧,他自己的父亲在阳高一中当了一辈子的伙夫,“文革”期间死的时候,工资不到30块,一家人根本吃不饱。如今他在一家私营公司帮忙收购农副产品,每月赚一千多元的外快。“如今就算是打工,过得也挺舒心。”李德才仍热心管闲事。2011年11月,在天池超市门口,李德才碰到了一个正在喝酒的男子。他如往常一般走过去,劝对方“喝酒适量,好好生活”,却招来了一阵毒打。冲动的年轻人用30厘米长的铁板,一直往李德才头上“啪啪”地敲,直到晕倒。最终,可怜的老人被缝了二十多针。而更让他陷入莫名愤怒的,则是毛主席像章的被盗。几十年来,李德才收集了近两百个款式各异的毛主席像章,这些像章被他视作珍宝,用毛巾擦拭得发亮,并小心地装在一个布袋里。这些红色纪念品曾在二十年来被人随意丢弃,却在最近5年成为了利润丰厚的商品。金光街古玩店的老板陈强说,一个质量较好的毛泽东像章,如今可以买到两百元。如果成套,价格更高,购买的一般都是外地顾客。曾有人想要购买李德才的像章,却被他用“斗私批修”狠狠顶回。他只会偶尔挑选一两个,送给为他看病的医生,或曾帮助他的人。不料2011年12月,在他外出闲逛时,盗贼撬开了铁锁,拿走了布袋。李德才只留下了身上带着的二十余个像章。李德才病倒了,侄子李宁去看他。李德才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在人生的最后几天里,李德才似乎陷入了对未来的莫名恐慌。2月24日下午,阳高中医针灸诊所的医生吕军在散步时,遇到了颤巍巍走在街上的李德才。像被夺走了魂魄,他口齿模糊地说:“医生,我手麻,我手麻……”2月25日早晨,邻居张明树最后一次看见李德才。他依旧低声且恍惚地说:“我手麻,以后怎么办……以后怎么办……”长期的贫困、孤独击倒了李德才,疾病及老无所依的恐惧似乎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老人倒在了无人问津的死亡里。外甥秦东武操办了老人的葬礼,合棺前他小心地将仅存的二十余枚毛主席像章,放在了狭小的楠木棺材中。
“政信合作”且以地方财政作担保的理财产品集资在山东省南部“遍地开花”。 (勾犇/图)南方周末记者发自山东济宁山东南部的一些地方政府,正热衷于发行一种回报极高的理财产品,募集的资金用于当地建设基础设施建设依然在大跃进,而财政收入增速却不断放缓的背景下,梁山的新故事只是一个缩影10%的年利率如何保障,财政背书的理财产品的风险如何控制,外界均不得而知2012年4月26日早上7点半,夏颖所在的山东省济宁市梁山县一所中学教学楼内,校长走进每间办公室,传达县教育局前一晚口头下发的通知。“校长告诉我们,若有记者来了解总工会发理财基金的事,老师们不许与之接触。”夏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让《水浒传》中“水泊梁山”发源地梁山县风声鹤唳的,是一条被媒体报道的新闻:2012年3月底,梁山县总工会通知该县各机关事业单位职工,要求每人购买总工会发售的理财产品,发行总额2亿元,为期三年,年利率10%。“该理财产品由县总工会发售,产品性质实际为县财政借款,县财政还款,无风险,利率高,我局号召统计系统全体人员踊跃购买,确保我单位于4月7日前完成预计购买额度。”梁山县统计局网站上的一份《关于购买工会信托理财产品的通知》中如是说。根据该通知,县总工会向全县各乡镇、县直各部门及驻梁单位的广大干部职工和离退休人员发售理财产品,该理财行为由县总工会委托山东省国际信托有限公司,将产品资金放贷给梁山县正大经济开发投资有限公司,用于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由县工商银行代理收付。借信托理财之名,以财政担保的地方政府变相集资曾于2009年在黑龙江牡丹江市等地出现过,当时引得财政部紧急下文,严禁地方财政违规担保向社会公众集资,尤其强调禁止发售“政信合作”的理财产品。依据我国担保法,除非经国务院批准,国家机关不得为保证人。若理财产品的偿付纳入财政预算,也须经过同级人大的审议和批准。也即是说,地方政府向认购人承诺的财政担保,并不受法律保护。梁山县委宣传部在给南方周末记者的《关于梁山县总工会委托山东省国际信托公司理财的情况说明》(以下简称《情况说明》)中称,这笔理财基金在3月27日-4月13日已全部售罄。吃财政饭的,都要买《梁山县信托理财产品明白纸》没有加盖任何公章,虽提出自愿购买,但其实只要是吃财政拨款这口饭的,都必须买3月27日,梁山当地教师夏颖、刘盟、张潮在各自学校看到了《梁山县信托理财产品明白纸》,退休教师李放则是在教师家属院内的老年活动中心练书法时,拿到了“明白纸”。“原单位的人交给我一张8开大的红纸,说是总工会发理财产品,集资用来搞建设,但纸上没有加盖任何公章。”李放告诉记者,“我们以前没有听说过‘明白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应原单位要求,“明白纸”的核心内容被李放誊抄在了一张更大的红色纸张上,并张贴在老年活动中心的外墙上。尽管曾被雨水冲刷过,放大版的“明白纸”上内容依旧清晰:每人最低购买一万元,多交以一万元的倍数递增;平等自愿、不强制、不下任务;交款后把银行交款回单及个人身份证复印件交给所在单位,由单位出具收据等。“这个‘明白纸’学校里早就发过了,说是自愿买,其实只要是吃财政这口饭的,都必须买。”梁山县一中教师张潮的妻子对南方周末记者抱怨,“县里穷,财政非常吃紧,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两千多块,根本拿不出余钱来,但是不交人家就从你工资里扣。”她羡慕地看看家属院内一位丈夫的同事,“他是非正式编制,工资不走财政口,可以不用买。”多位该理财产品的认购者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虽然通知要求认购本着“平等自愿、不强制、不下任务”的原则,但实际上存在与职位升迁挂钩的强制摊派情形,以教师为例,“如果个人任务没有完成,至少三年不能晋级,不能‘评模选优’。”据夏颖了解,梁山县各事业单位购买理财基金的摊派情况为:梁山县直属单位干部每人2万-3万元,一般人员1万元;县人民医院医生每人3万;各乡镇所有干部每人1万-2万;梁山所有校领导1万-2万,教师每人1万。而当地工行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由于10%的年回报率远高于3年期国债年利率5.43%,“基金认购非常踊跃,很多得知消息的有钱人想买都没资格,不是吃财政饭的。”梁山县各工商银行网点专门为此次的理财基金设立了“购买工会理财产品专柜”,并且为方便认购者,工行现场为其免费办理银行卡,作为以后收取利息和本金的账号。“必须本人去交钱,不能代办,即使银行有专柜,交钱的人也排起了长龙,后来工商银行为了方便大家交钱,直接派人到学校收钱。”刘盟说,“钱交给工商银行后,学校发收据。”南方周末记者看到他手中的粉色收据上,收款单位是济宁市梁山县总工会并盖有公章,收据的背后是手写的工商银行账号,用以理财产品的还本付息。不过,由于4月10日没能筹满2亿元,理财基金的发售时间延长至13日,最终以2.002亿元封顶,停止出售。“关于这笔钱怎么用,我们正要开会研究。”4月26日,梁山县总工会主席徐先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很多梁山本地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2亿元理财基金的具体操盘手——“梁山县正大经济开发投资有限公司”。根据济宁红盾信息网上的信息,正大投资于2006年7月13日在梁山县登记注册为有限责任公司(国有独资),注册资本500万元。经营范围包括煤炭开发、房地产、化工、农业投资。梁山正大投资在注册信息栏上留下的地址“梁山县水泊西路31号”,与梁山县财政局完全相同。2012年4月28日,南方周末记者向梁山县财政局办公室人员询问正大投资的办公所在地时,被告知其在大楼四层的某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门上还挂着“政府采购监督管理科”的牌子,而正大投资的法定代表人郑军,也与财政局政府采购办公室主任郑军同名。该办公室内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不知道正大投资和郑军是怎么回事”,县委宣传部也表示对正大投资的情况“无可奉告”。南方周末记者致电山东国际信托公司,得到的答复是“不清楚,没有信息可以提供”。再次冒险4年前梁山县政府就曾向事业单位在职员工融资过一次,但被媒体曝光后,一周内就将集资款还了回去直到基金封顶,夏颖最终没有参与此次理财基金的认购。一是因为“家里情况实在困难,拿不出1万块钱”,二来夏颖怀疑,“县里财政老是吃紧,以后怎么保证能还钱?搞基建怎么会有10%的年收益?”她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梁山县的财政一向入不敷出,几年前还曾因财政困难停发过好几个月的教师工资。“前两年县里把梁山脚下的废砖厂用处理过的中水填成了人工湖,花了不少财政上的钱。我还听说县里又要在山脚下修一个城市花园,这一笔笔全是大钱,怎么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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